眨眼就到了山頂，黃孝紅臉上的紋路越深，她輕若鴻毛般轉著在井邊飄了一圈又一圈，神情悲憫。

岑川靈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裏也替黃孝紅苦了一把，她將架在肩上的盛雲昭放到一邊巖石上，只輕輕呼一聲氣，上面紊亂的落葉和打起的泥塵就一瞬往下而去，露出整個幹凈無比的石面。

實在不是她為了省事而故意濫用這難得的“能力”，據宣書所記，魂玉本身在與人體以及靈魂合二為一的同時，就會自動隱藏很大一部分的能力，為了不禍首人間。

而她重生以來，從來沒動過什麽惡念，所以這次以盛雲昭為契機，將它汲取到了魂玉之樹的中心，但是，突然間擁有這麽強大的力量，卻沒有足夠的能力去駕馭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盡量消耗。

魂玉之樹此時就好比一個源源不斷冒著水的盆缽，水溢滿了之後需要人不斷將裏面的水舀走，否則將滿室水殃。

岑川靈掀開袖子，小靈蛇已經之前在潔白的手臂上紮開一個細小的口子喝地不知節制，這會兒肚子鼓鼓地活像一只行走的微型恐龍，她把它放到巖石上，又對著黃孝紅點了個頭。

「那我就開始了。」

「謝謝你，我終於可以見到我的孩子了。」

她閉上眼睛，稍帶著強勁的風由四邊的地上慢慢卷起，形成一股僅貼著地面行動的“龍卷風”，慢慢移到了被填實的枯井上空，嘩啦啦作響的葉子四處飛動，岑川靈眼看著有些走偏趕緊再次凝神，風的力量也隨之越大，枯井之中的泥土不消一會兒就被清了個底朝天。

她默念了一句：消。

轉瞬，風為烏有。

黃孝紅感激地看著她，呈現在眼前的不完整的骷髏身體斷續散成一截，岑川靈動了下唇，「對不起，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將它覆原。」

「不，這樣就夠了，你幫了我很多。」

井方的上空忽然出現一個漩渦一樣的鏡口，這是何物宣書中並無記載，不過，岑川靈看了眼四周，「我猜這是陰界司用來傳喚遺失亡靈的方法。」

黃孝紅點了下頭，直往枯井深處去，狀似擁抱了邊上的一根小骨頭，又再次飄上來。

「我的心願已全部消解，也該按照法理而去，以後，你一個人，還萬萬多加小心。」

岑川靈眼睛裏閃過一道淚光，她有些不自在的撇開眼睛，忽然又想到，「那個男人，你不打算再見他最後一面嗎？」

黃孝紅從來都是皺傷的表情此刻忽然笑了，她似乎沒聽到岑川靈說什麽，只是揮了揮手，看了枯井和這旭日陽光的人間最後一眼，就一點留戀也不帶地飄進了鏡口之中。

一切又回覆了原樣，鏡口即刻消失，盛雲昭的手動了動從巖石上驚坐起，她半捂著嘴巴：“我是不是把話全說出來了，啊呀……”

小靈蛇被感染了“人性”之後調皮地跳到她額頭上，嚇得盛雲昭連抖了三抖，岑川靈伸手去把它接回來：“你醒了。”

盛雲昭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多久了？我怎麽上來的？”

岑川靈沒急著接話，親自送走一個“魂魄”就好像親身經歷了別人的一次死亡一樣，不同的是，黃孝紅所經歷過的事情，實在是太不幸運了，那個女人本以為自己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之後他就能收起痞氣好好守在她身邊，一起踏實的生活。

“卻沒想到啊……”她嘆了口氣，一只手撫上小靈蛇的腦袋，玉面公主賦予在它身上游走的魂魄已經收了個八八九九，那雙攝魂眼也格外顯眼，“這樣太不好了，會嚇到人，不如，我給你藏起來怎麽樣？”

小靈蛇倏地搖起信子點點頭，把盛雲昭惹得心中一陣惡寒，岑川靈用手蓋住它的眼睛，再移開，它就跟普通的爬行動物沒有兩樣，只是要智慧一些。

盛雲昭摸了摸後腦勺，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熱乎乎地剛剛那股消散的勁兒已經沒了，精氣神再次十足，她驚喜道：“你給我了魂息啊！”

“盛小姐，”岑川靈正式稱呼了她一聲：“我需要你回答我三個問題，第一，你怎麽知道我是雲璣，第二，你怎麽會知道魂玉的事，第三，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盛雲昭玩心未消，還想再跟岑川靈捉會兒謎，準備了這麽久才來到面前，就這麽說出來，豈不是太沒意思了，忽然她又感覺，這麽一下午不到的時間，自己好像有點玩脫了，如果她沒預料錯，岑川靈應該剛剛送走一個亡魂，還有這個亡魂的故事——總之麻煩。

“不想說嗎？我允許你跳過前兩個，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身為現今世界的“異類”，岑川靈忽然心生一種莫名期待，不管盛雲昭是什麽人，只要不是對手方，不，就算是對手方，至少，也能讓她好好地清醒一下。

“那什麽……”盛雲昭吞吞吐吐，“我知道因為明天馬上就要到了所以你沒什麽心情開玩笑，可是，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我也是該跟你坦白的，我是……”

岑川靈眼裏淚光泛濫成災，能知道她是雲璣，能知道萬聖當夜事情的，還能有誰，她早就該認出來了，這種愛好耍人但又總能顧全大局的做派，還能有誰？

她看著盛雲昭，一串淚珠連線一般往下掉落：“快說啊……”

如果能夠有第三個人在場的話，絕對能清晰看見岑川靈此刻說的這三個字，簡直是拼盡了全身力氣，連唇珠都在瑟瑟發抖。

盛雲昭神情郁悶地走上來環抱住她：“對不起，我是劉年年，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岑川靈響響地回應，反手抓住劉年年的手臂，緊緊抓住了就不願松開：“我根本不敢想象，我以為你被我害得連往生都沒辦法成功，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沒有跟你去黑白民宿，我……”

山腳下，盛雲超帶來的人的車裏的那些幹糧被他“無私奉獻”了出來，方鵬程牙口極好的一口咬下一大塊真空牛肉幹，嘴裏還振振有詞：“這玩意兒味道不錯啊，周少爺，要不要來點？”

周紀看到周圍除了林彪那些穿著制服的人幾乎都在卯足了勁進食，把一頓不吃餓得慌這句話表現得淋漓盡致。

盛雲超雙手背在身後走到一邊待著，默默深藏功與名。

周紀客氣推脫：“我在家裏吃了飯過來的。”

他看了眼山上，心裏倏地一緊，莫名的被什麽東西拽動著，清風依舊，上山的人到山頂了嗎？

盛雲超似乎也有同樣的擔心，徒自走到他身邊：“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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